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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骨肉跟血脉凝结出来的。
有些事情，即便过去好久好久了，但它总走不出我们的记忆。每每在思想里
触动到它的时候，这些貌似已经被尘封的过往就会像被揭了疮痂却难以复原的伤
口，仍然令人生出隐隐的痛感呢——
我原本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四人，最长的是个姐姐，下来就是我们兄弟仨。
而现在身边还在一起的连我在内有三人，即大姐跟我的二弟，我的最小的三弟弟
已经在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一个远房亲戚遥在外省并改了姓。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离开了我们，所以我们姐弟是孤儿寡母相依
为命生活过来的。也因此，母亲的不易是超过了常人的。以致直到现在，无论怎
样因为母子之间的许多生活纠葛导致出来的我与母亲犯拗，母亲制伏我们的最厉
害的「武器」就是她老人家的「哭」。
不论什么事情，一见母亲流泪我就彻底服软了。我真的好怕我的母亲哭泣，
她的不幸与不易以及孤儿寡母艰难异常地把我抚育成人的「弥天慈爱」这个事实，
终是教我没有任何的理由抗拒的忤逆的诋毁的啊！
想起当年，父亲死了，母亲拖累着父亲扔给她的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对母亲言
之，是个多大的难题啊？也就是源于此，在众亲友街坊的劝说下，一个远房叔伯
亲戚因为没有生男孩儿，委婉地想我的母亲提出需要过继我的三弟的心意。
这个亲戚从外省来接走三弟的那几天，真的定格在了我的心脑里面了，无论
什么时候撕开它，伤口都会流出来血……
我记得，在三弟将要离开我们被接走的前几天，除了三弟自己，我们全家都
晓得一个正在进行着的「秘密的事情」。而三弟自己，则照样成天在我们中间眉
飞色舞，连走路也学着飞飞机似乎要跃上天空去了。
一天中午，母亲带我们兄弟四人上街，就在街口一家我们根本不常进去的饭
馆里面，给我们姐弟四人每人买了一碗在当时简直是美味佳肴的酥肉川汤给我们
吃。
「三儿，如果离开家，你最想的是啥啊？」看着我们狼吞虎咽，母亲忽然开
口对着三弟问他。
「我？」三弟自顾吃着，简直是含糊地答母亲说：「我想黑蛋儿，还有小妞
儿。」三弟嘴里点出的，都是每天他陪着玩儿的同院小伙伴儿的一些奶名儿。
「家哩？」母亲的语声里微微显露出失望。「家你就不想？」
「家？」这个问题貌似从来没有在三弟的脑子里引起过注意的吧当时，他怔
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朝母亲笑着补充道：「当然也想家喽。」
母亲大概听得出那并不是三弟的在心回话，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默然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不死心似的再问三弟：「你离喽家，会哭不会？」
「哭？」三弟竟然当场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是三奸儿，大哥才哭哩！」
母亲被三弟耍三奸儿的鬼相逗得笑了一笑，但我能够看见她笑的很勉强。直
到多年后我才明白，母亲那刻的笑有多凄楚。
离家被接走的那一天上午，三弟仍在兴高采烈地跟左右邻舍和他的小伙伴儿
辞行哩。那时他一定觉得只有他能荣幸地出门串亲戚好爽吧。远走游历，留下羡
慕他的我们，三弟那刻的心里一定是这样在想着的吧？！所以那刻幼小的他才会
觉得自己是被宠着的一个，他幼稚无猜的虚荣心一定满足死了。
记得那一天，时间跟飞一样毫不留情地从我家的马蹄表上划走，那顿只瞒着
三弟一个人的「最后的告别餐」立马就端在我的脸前了，我的心突然像被人一下
子一下子地往下拽的那种感觉，心腔沉甸甸坠得我难受起来。
我们孤儿寡母一家四口围坐在锅台前，吃的是饺子。刚吃两口，母亲突然掩
面而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一下子涌溢出来，但却拼命地忍着不哭出来，
只能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饺子。突然咽噎的就呛住了，我只能抬起头来，
是想要咳一下的，却瞥见姐姐一边吃着，泪水却悄无声息地流满她的一脸。
我便再怎样也无法抑制住自己了，「哇」地一声，便放碗转身冲向门外，在
屋子外面拼命地哭了起来。也就在这样的时候，小不谙事的三弟好像也意识到什
么似的，因为母亲之前只告诉他，他是被亲戚接去住一段时间，就像串亲戚似的
感觉。所以，三弟以为那只不过是趟出门儿，去了还会回来。而我已经懂得，三
弟这一走，就意味着他被给了人，永远不会再回家了。
自那，三弟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至今也没有再飞回来。
此后因为想念三弟，而我千里迢迢远赴邻省去探望了一次已是别人过继儿子
的他时，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一别，竟会如此长久，是当初我们兄弟
在怎么也想不到的呀！
我至今都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年跟着母亲在长途车站送三弟上车时，送站的
人们被铁栅栏隔在离客车有１０几米那样挺远的距离以外。接走三弟的人提着三
弟的随身用品衣物，三弟带着那种因不熟悉而生出来的怯怯而羞涩的样子，被人
家领着手上了客车。而且三弟当时还频频地回过头来，往人丛里寻找我们的身影。
三弟他当时一定看见了，我们姐弟跟母亲正在朝他挥舞者手。那时刻我的眼
睛已经被眼泪遮挡成了一层层雾状。姐姐则已经在一旁回过身去，没有再看三弟
的勇气了。在我用手拉姐姐的时候，客车驶动了……
记得当时我再次挤出人群，想要再看见三弟的时候，车已走了，我的视野也
已经被建筑物挡住了。三弟呢？那个载着领走三弟的亲戚的车呢？全然都看不见
了。
就这个样子，我一母同胞的姐弟四人，现在只聚着三个在一块儿，并且各自
成家立户了已经。现在想到这些，我的心还是会有发坠的感觉，那种对人间亲骨
肉离散的伤感仍然会笼罩我。心也会有被蹂躏着那样的感觉生出来。
你知道吗？在我的三弟离开我们的家的时候以前，他是从来没有过离开我们
的家跟我母亲以及我们姐弟半步的啊！
离开那一年，我的三弟只有５岁。
哦，人间的聚散离合啊！充满着人们的悲欢和契合。
欲人情感记忆写实，２０１２年１０月１７日下午，于五味书斋。
[ 本帖最后由 墨妆 于 2012-10-19 00: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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